被误读的"无目的论":教育哲学史上的思想迷雾

教育即生长,重释杜威无目的论的时代价值

约翰·杜威的"教育无目的论"自1916年《民主主义与教育》问世以来,始终处于教育理论争鸣的核心地带,这个被简化为"教育无目的"的命题,在百年教育实践中遭遇着两极分化的解读:有人视之为否定教育目标的虚无主义,有人将其奉为儿童中心主义的圭臬,当我们在当代教育语境下重审这个命题,必须穿越概念迷雾,还原其作为过程哲学的深层意涵。

无目的论的哲学地基:实用主义教育观的三个支点

  1. 连续性的教育本体论 杜威的教育哲学建立在"经验连续性"的基石之上,他反对将教育切割为手段与目的的二元对立,认为真正的教育目的必须内生于经验改造的过程之中,如同树木生长的年轮,每个教育阶段都既是前阶段的产物,又是后续发展的准备。

  2. 生成性的认知方法论 在《我们如何思维》中,杜威强调思维是"探究的过程",教育目的不能外在于认知活动本身,就像科学探索的目标只能在研究过程中显现,这种动态生成的认识论,彻底打破了传统教育预设目标的机械模式。

  3. 民主性的价值指向 杜威始终将教育视为民主社会的孵化器,他反对将个体发展与社会需求割裂,主张教育目的应源于个体经验与社会环境的交互作用,这种民主教育观在本质上构成了对专制教育目标的解构。

无目的论的实践悖论:教育过程的内在目的性

  1. 生长作为目的本身 杜威的著名论断"教育即生长"揭示了无目的论的核心要义:正如生长的目的是更多更好的生长,教育的目的就是持续的教育过程本身,这种看似循环的表述实则构建了教育目的的自洽系统。

  2. 教师角色的范式转换 在无目的论框架下,教师从目标的执行者转变为经验的引导者,芝加哥实验学校的实践表明,教师通过创设"问题情境"促进经验改造,使教育目的在师生互动中自然生成。

    教育即生长,重释杜威无目的论的时代价值
  3. 课程设计的生态重构 杜威主张的"活动课程"打破了学科界限,让学习目的在真实任务中浮现,通过建造校园花园,学生自然涉及数学测量、植物学知识、经济预算等多维目标,这些目标都是活动过程的副产品。

当代教育的现实困境:无目的论的诊断价值

  1. 标准化测评的异化危机 当PISA排名成为教育指挥棒,各国陷入标准化测评的军备竞赛,杜威预见的"外在目的压迫"正在制造教育工厂,学生成为达标工具,创造性思维在量化指标中枯萎。

  2. 功利化教育的价值迷失 从学区房竞争到升学率崇拜,教育沦为阶层跃升的工具,这种异化现象印证了杜威的警示:当教育目的被外在利益绑架,真正的成长就会停滞。

  3. 技术主义的教育陷阱 智能教育装备的过度使用正在制造新的异化,当学习数据成为监控工具,教育过程沦为算法优化的对象,这恰是杜威批判的"手段目的化"的当代版本。

无目的论的当代转化:重构教育生态的三种可能

  1. 形成性评价体系的建构 借鉴芬兰教育经验,建立以学习过程为中心的评价机制,教师通过持续观察记录学生的思维发展,让评价回归教育过程本身,这正是无目的论在评估领域的现代演绎。

  2. 项目式学习的本土转化 北京十一学校的"学科教室"改革证明,当学生围绕真实问题展开探究时,知识获取与能力发展会自然融合,这种学习方式恰是无目的论在课程实施中的生动写照。

  3. 教师专业发展的范式升级 上海PISA测评背后的教师研修体系揭示,当教师从"目标执行者"转变为"学习设计师",其专业成长就与教学改进形成共生关系,这正是无目的论在教师发展维度的当代启示。

超越二元对立:无目的论的时代诠释

重审杜威的无目的论,需要超越"有目的-无目的"的表层对立,在人工智能时代,这个诞生于工业文明初期的教育哲学,反而显现出惊人的预见性,当机器学习通过持续迭代实现"无目标进化",人类教育更需要回归杜威的本质洞见:真正的教育目的是在经验之流中不断生成的指南针,而不是预先设定的终点站。

教育的终极目的,或许就是保持目的永远处于形成状态,这种动态平衡的教育观,既是对工具理性的超越,也是对生命本质的敬畏,在人类文明面临转折的今天,杜威的无目的论为我们指明了一条通往教育本真的道路——让教育回归生长本身,在不确定的时代培育确定的成长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