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史学发展的长河中,南朝宋的范晔以其不朽的《后汉书》占据着独特地位,这位活跃于公元五世纪初的史学家,在动荡的南北朝时期以笔为剑,用毕生心血重构了东汉王朝的历史记忆,当我们追问"范晔是什么朝代的"时,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,实则隐藏着中国历史演进的关键节点,以及一个文人学者在时代洪流中的命运抉择。
门第光环下的少年才子 范晔生于东晋太元二十一年(398年),正值中国历史从东晋向南北朝过渡的关键时期,他出身于显赫的范氏家族,其父范泰是东晋著名学者,叔祖范宁更是《春秋穀梁传集解》的编纂者,这种累世经学的家学渊源,为范晔的成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学术环境。
少年时期的范晔已显露出异于常人的才华,据《宋书》记载,他"少好学,博涉经史,善为文章",在音律方面也颇有造诣,但这位才子的性格中却暗含着矛盾:他既崇尚祖父范宁"不以利害易操守"的文人风骨,又对现实政治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,这种矛盾性最终成为影响其人生轨迹的重要因素。
刘宋王朝的官僚与史家 当刘裕代晋建宋(420年),历史进入南朝时期,此时的范晔正值壮年,先后担任尚书吏部郎、宣城太守等要职,在宣城任上的五年(432-437年),他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——开始编撰《后汉书》,这个选择看似偶然,实则蕴含着深刻的历史必然性。
当时的史学界存在两大缺憾:一是关于东汉的史书记载散见于多家著述,缺乏系统整理;二是现存史书多囿于传统体例,未能体现新的史学思想,范晔敏锐地意识到,新王朝的建立需要重构历史叙述,而东汉作为最后一个汉族统一王朝,其历史经验对南朝政权具有特殊借鉴意义,在政务之余,他广泛收集东汉史料,参考了包括《东观汉记》在内的十八家后汉史书,开始了这项浩大的文化工程。
《后汉书》的史学革命 范晔的《后汉书》在体例上进行了大胆创新,他首创《列女传》,将妇女纳入正史记载;设立《宦者》《党锢》《独行》等类传,深刻揭示东汉政治的特殊性,在编纂方法上,他提出"详而不秽,简而有要"的原则,对史料进行严格取舍,书中《光武帝纪》仅用五千余字就勾勒出刘秀的完整形象,堪称史笔典范。
特别值得关注的是范晔的史论艺术,他在每篇末尾以"论曰""赞曰"的形式发表见解,将史学评论提升到新的高度,如《宦者传论》中"败国蠹政之事,不可单书"的论断,既是对东汉宦官专权的批判,也暗含对当时门阀政治的警示,这种夹叙夹议的写作手法,使《后汉书》超越了单纯的史料汇编,成为具有思想深度的史学著作。
政治漩涡中的悲剧人生 元嘉二十二年(445年),范晔卷入彭城王刘义康谋反案,被宋文帝处死,时年四十八岁,这个结局常被后世解读为性格悲剧:他的孤傲与权臣徐湛之的矛盾,对音乐的热衷被政敌攻讦为"不务正业",乃至在狱中写给诸侄的信中仍坚持"吾狂衅覆灭,岂复可言",但若深入分析南朝政治生态,会发现这更是门阀士族与寒族新贵矛盾的牺牲品。
耐人寻味的是,范晔在临终前最牵挂的仍是未竟的史学事业,他在狱中书信中详细交代《后汉书》十志的编纂构想,可惜这些珍贵的手稿最终散佚,现存《后汉书》中的《礼仪》《祭祀》等志,实为南朝梁人刘昭取司马彪《续汉书》之志补入,这个遗憾恰恰印证了范晔将史学视为生命寄托的文人本色。
跨越千年的史学回响 《后汉书》自问世起就引发持续关注,唐代史学家刘知几在《史通》中批评其"喜聚异同,不加刊定",却不得不承认"简而且周,疏而不漏"的优点,宋代洪迈发现范晔常用"风角"(古代占卜术)解释历史,这实际上反映了南朝史学仍未完全摆脱谶纬之学的影响,直至清代考据学派兴起,钱大昕、王鸣盛等学者通过细致校勘,才真正厘清《后汉书》的版本源流。
现代史学界对范晔的研究呈现出多维视角,有学者注意到他笔下的"清流"士大夫形象塑造,实为南朝士族构建文化正统的投射;另有关注其文学成就的研究指出,《后汉书》的人物描写技巧直接影响了唐宋传奇的创作,这些新视角的开拓,使我们对这位南朝史学家的认识不断深化。
当我们穿越时空回望范晔的一生,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刘宋王朝的官僚,更是一个在历史转折点上坚守文化使命的文人,他的朝代归属——南朝宋,恰恰处于秦汉帝国崩溃后、隋唐盛世来临前的过渡时期,这种特殊的历史位置,使得范晔的史学实践既是对东汉历史的总结,又为后世提供了审视乱世的全新视角,正如他在《后汉书·班固传论》中所言:"迁文直而事核,固文赡而事详",或许正是这种对史学传统的继承与超越,让《后汉书》历经千年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,在当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范晔严谨的治史态度和创新的学术勇气,依然值得每一位文化工作者深思。